秦汉时期以来,内地王朝势力向西南拓展,曲靖地区较早就被纳入了统治,自西汉以来的郡县均有史志记载可考。元封二年(公元前年),汉武帝在西南置益州郡,下辖24个县,其中的味县(在曲靖经开区三岔一带)乃是蜀汉时期建宁郡(庲降都督)治所在地,晋时又为宁州治所。到了唐代,味县故地改叫石城,是南宁州治所。天宝末为石城郡,大理国时期因之。元世祖至元十三年(公元年)改设南宁州;至元二十二年(公元年)降南宁州为南宁县,为曲靖路治。明清时期,云南均设曲靖府,附郭南宁县。年,废府制,改南宁县设曲靖县。年置曲靖专区。年改曲靖地区。年9月,撤销曲靖、沾益县合并设立曲靖市。年,撤销曲靖地区和县级曲靖市,设立地级曲靖市。
应该说,与今天曲靖一名相吻合的地名是元代统治云南设*区之后的事情。但是,自元代起,不断有人将唐代曲、靖二州定在今曲靖市,如《大元混一方舆胜览》、《元史·地理志》、《大明一统志》、李元阳《云南通志》、刘文徵《滇志·地理志》、《徐霞客游记》、清末丁谦《新唐书南蛮传地理考证》、向达《蛮书校注》等,方国瑜先生认为其均“不考甚也”。其实,元、明、清也有人知道曲州在昭通,不在曲靖,如《景泰云南图经志书》《读史方舆纪要》等,《新纂云南通志》对该问题也做过梳理,方国瑜先生在《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中对唐代曲州、靖州设置始末及地望最早作了考证,《曲靖市志》(年版)所录王树五先生《曲靖、沾益地名考释》一文已阐明唐代曲州、靖州并不在今曲靖,并认为曲靖一名乃借用古代历史名称,因袭相承至今。很多人阐释曲靖一名的由来,往往孤立考证地名,而不结合历史发展,也不结合地区联系,不知道部族联结区域与郡县区划的关系,凭单文孤证,或引用错误之考证说辞,把地名任意摆布,以致凌乱不堪。学术界对唐代羁縻府州的研究一直不断深化,余不揣简陋,试对唐代曲、靖二州的地望及“曲靖”的含义再做一些总结。
南宁州自蜀汉置建宁郡庲降都督起,直到唐天宝末年没于南诏,一直是南中地区东部*治、经济、文化中心。《南诏德化碑》云:“(赞普钟)十四年春,命长男凤伽异于昆川置(柘)[拓]东城,居二诏,佐镇抚。于是威慑步头,恩收曲、靖。……南荒渀凑,覆诏愿为外臣;东爨悉归,步头已成内境。”南诏占领东爨地区后,徙西爨于永昌,废南宁州,营拓东城于滇池北,南中地区东部*治中心遂西移至拓东城。赞普钟十四年即唐代宗永泰元年(年),此时南诏占领了曲、靖二州的故地。
《中国历史地图集》隋朝所置恭州和协州《新唐书·地理志七》记载:“协州本隋置,隋乱废。武德元年开南中复置。靖州,析协州置。曲州,本恭州,隋置,隋乱废。武德元年开南中复置,八年更名,故朱提郡,北接协州。县二:朱提、唐兴。”知唐初之曲州、靖州为隋之恭州、协州。又《旧唐书·地理志》记载:“协州,隋犍为郡之地”。则唐初之曲州、靖州并不在今之曲靖市。
《中国历史地图集》南诏拓东节度方国瑜先生考证,曲州在朱提郡故地,即今之永善、昭通(昭阳区)、鲁甸之地,协州为东晋南广郡(今镇雄、威信一带),靖州为协州分置,又与曲州并称,当在曲州与协州之间(约在今鲁甸一带),彼此相连。林超民先生《唐前期云南羁縻州县述略》定恭州(昭通地区)、协州(镇雄、彝良、大关诸地)、靖州(贵州威宁、水城诸地),惟未作考证。协州地望,《中国历史地图集》定于今彝良县,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定于今大关县,皆在曲州之北,乃是未审《旧唐书·地理志》曲州条有错简,而胶固于“(曲州)北接协州”一语所致。郭声波先生的考证是:唐初协州州境大致相当于今威宁、赫章、六盘水、水城、盘州、宣威六县市及沾益、富源二县北部、毕节市西部、纳雍县西北部地区。武德八年(年),以今宣威市、盘州市、威宁县南部及沾益、富源二县北部地区析置靖州(旧靖州)。贞观末年,协州降为羁縻州。
唐玄宗天宝中期,因云南离叛被破,曲州、靖州、协州的治所有所迁移,方先生认为曲州移到了高县,靖州、协州迁向东北,在四川淇县、兴文、长宁、古宋之地。刘统先生最早提出唐初靖州故城本在今宣威一带,郭声波先生认为这是卓越的见解;但刘先生同时认为唐初曲州也在宣威,则是不可取的。郭声波先生考证认为,贞元(唐德宗年号,~年)曲州位置在永泰开边县南七十里,又南至石门镇,显见贞元曲州位于石门道上,而高县不当石门道,决非曲州地望。永泰(~年)曲州当在今昭通水富县两碗乡铜鼓溪。靖州在唐代有两次迁移,第一次迁到曲州境,第二次迁到戎州境。武德(~年)靖州州境大约相当于今宣威市、盘州市及威宁县南部,沾益、富源二县北部。咸亨(~年)靖州州境析自曲州,约当今昭通市南部及鲁甸县一带。永泰(~年)靖州州境析自戎州开边县,约当今大关县南部一带。
见郭声波著:《彝族地区历史地理研究以唐代乌蛮等族羁縻州为中心》,四川大学出版社年,第68页至此,唐代曲、靖二州置地望已较明晰。方国瑜先生强调,《云南志》卷四和两唐书之《南蛮传》所作曲州、靖州乃是省了一个州字,不能误以为曲、靖为同一地名,元代之后所称曲靖,亦非唐之曲、靖。郭声波先生认为唐代曲、靖二州在曲靖之说不成立的理由还有三点:一是《大明一统志》曲靖*民府所载唐代古迹只有与南宁州有关者,而无与曲、靖州有关者;二是曲靖坝子唐时已置南宁、武德二州,无必要再置曲、靖二州;三是曲靖市境历史上并不产银,亦无铅锌、铜、硫等伴生矿,与汉唐朱提产银之记载不合。
唐代时,云南境内主要有两大族群,《蛮书·名类第四》记载:“西爨白蛮也,东爨乌蛮也。在石城、昆川、曲轭、晋宁、喻献、安宁至龙和城,谓之西爨,在曲靖州、弥鹿川、升麻川南至步头,谓之东爨。”《新唐书·南蛮传》盖据《蛮书》,其文略有改动。徐嘉瑞先生认为东西二爨的分野以石城为中心,东西爨的分布当以《蛮书》为据,而乌蛮和白蛮的分布则是超出二爨范围的。范建华先生认为二爨的分立始于爨震和爨翫分统其众,时间大约在公元年左右,《蛮书》所记东西二爨的分布范围,已是爨氏势力衰弱而相对缩小的地域,或者说是爨氏统治的中心地区。
据《新唐书·南蛮传下》记载,乌蛮其种分七部落:阿芋路、阿猛、夔山、暴蛮、卢鹿蛮、磨弥敛、勿邓。据《蛮书》所载“从石门外出鲁望、昆川至云南。……从戎州南十日程至石门……第九程即鲁旺,即蛮汉两地,旧曲、靖之地也,曲州、靖州废城及邱墓碑阙皆在,依山有阿竿路部落。过鲁望第七程至竹子岭,岭东有暴蛮部落,岭西有卢鹿蛮部落。第六程至生蛮磨弥殿部落,此等部落皆东爨乌蛮也。……大部落则有*主。”方国瑜先生认为,从地理区位来看,这些部落均分布在石门道沿途,而并非是说东爨地区仅有此部也。前考曲州、靖州地望所在,《蛮书》所云阿竽路部落当是靖州移治曲州时,此时,曲州、靖州为同一地。
大理国石城郡与南宋叙州外诸蛮宋代时,乌蒙部落开始崛起,屡见于史籍记载。《寰宇通志》卷69“乌蒙府”条载:“古为敌甸,乌蒙乃其酋长之祖名,历代相承皆有其地。宋时有名阿杓者,始封乌蒙王。”《宋史》卷叙州三路蛮条记载石门藩部“与临洮土羌接,唐曲、播等十二州之地。自马湖、南广诸族皆畏之。盖古浪稽、鲁望诸部也。”《中国彝族通史》认为乌蒙蛮显然是阿芋路部落的改名。乌蒙部名始于宋代大理国时期,是乌蒙的后裔阿杓在部落中取得统治地位之后,乃将过去的部落名称阿芋路改为乌蒙,以其祖乌蒙之名作为部落名称。南宋时人吴昌裔《论湖北蜀西具备疏》说:“南方诸蛮之大者莫如大云南,其次小云南,次乌蒙,次罗氏*主国。其他小国,或千百家为一聚,或二三百家为一族,不相臣属,皆不足数。……马湖一江,自叙州入江至开边寨,右去为大江蛮,左去为小江蛮。小江即乌蒙部落也。乌蒙部疆界,稍大于诸蛮,可为云南之次所有之地。”
元代云南行省曲靖等处宣慰司《元史·地理志》“南宁县”条下记载:“至段氏,乌蛮莫部酋据石城。元宪宗三年内府。六年立千户,隶莫部万户,至元十三年升南宁州。二十一年革为县。”“霑益州”条下记载:“在本路之东北,据南盘江、北盘江之间。唐初置州,天宝末没于蛮,为僰、剌二种所居。后磨弥部夺之。宪宗七年,以本部隶曲靖磨弥万户府,至元十三年,改霑益州。”磨弥部即《蛮书》中的磨弥殿、《新唐书》中的磨弥敛,大理国时,磨弥部从旧靖州向南发展到了今沾益、曲靖、富源一带。
有研究认为古彝族部落发展到今沾益、曲靖后,把“曲”与“靖”带到新住地,而合称为“曲靖”,但唐代以来之阿芋路部与磨弥部之发展主线较为清晰,“曲”、“靖”或“曲靖”是否源于彝语仍须做更多论证,不可太牵强附会,今仍只能以元代设曲靖路作为曲靖一名出现之始。元代兀良合台平定云南八府四郡洎乌白蛮三十七部,初设万户府,后设路及宣慰司,石城为旧靖州磨弥部,北部旧曲州为乌蒙部和东川的閟畔部,恰以乌蒙山形成地理分野,“曲靖”一名出现应与磨弥部发展关系密切,也有地理分界的含义。
(原文刊于《曲靖日报》年4月30日的珠江源晚刊,本文在原基础上有增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