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官家秘设玄妙司,其间主人,无长剑立身,至卑至贱之躯,却运筹帷幄满腹谋略,翻手间可令王权颠覆,奸佞名臣一念间。
1
一大早,赵玉卿整个人便有些紧绷,任人摆布着又是给着粉黛又是束华服的,看着还有些如临大敌,倒是把齐夫人给逗得扑哧笑出了声:“顾夫人,别紧张,你家顾大人特意叮嘱我,要我好生照料你,咱就当进宫吃顿饭,吃完就跑。”
不过是顿宫宴,不知道的,看赵玉卿这样子,好似要她上刑场呢。
时皇后寿辰,摆千秋宴,邀四品以上京中大员连同家眷入宫小聚。赵玉卿近来风头正盛,后宫的娘子们本就多有耳闻,她的名字,可是时后钦点的,齐天青的夫人也在此之列。
顾衍之这几日当值,回不来,便特意嘱咐了齐夫人来家里接应赵玉卿。
这齐夫人生得圆润,很是有福气,出身商贾,没有世家大族那份爱端着的臭毛病,还爱笑,动不动就说笑赵玉卿几句,被她这么一打岔,赵玉卿反倒紧张不起来了。
车驾从顾府里出来,齐夫人与赵玉卿共乘一驾,路上齐夫人眉目有神,一会儿说说谁家的女眷十分不好惹,入宫看见了,只当没看见;一会儿说说谁家的女眷笑里藏刀,绵中带刺的,跟这种人处着,装傻就成。
临入宫门,忽然有一大喘气的小黄门匆匆跑来,拦了车驾,齐夫人掀帘子一瞧,见是一生面孔,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找赵玉卿的,调笑道:“你来,定是来找你的。”
果然那小黄门一见了赵玉卿,眼睛一亮,喜道:“夫人,好在是让小的给赶上了,是我家顾大人着我来的……”
赵玉卿这才眉尾微抬,竟有些紧张:“可是有什么嘱咐?”
那小黄门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自袖中掏出一小包裹,高举双手透过马车的车窗递给赵玉卿:“我家顾大人正当值,过不来,特意嘱咐小的将此物交予夫人,还让小的带一句话——夫人只管放宽心。”
能让顾衍之特意着人紧赶慢赶送来的东西,赵玉卿自然不敢小觑,接过拆开,一时脸色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那小包裹里藏的是十来枚拇指大小的粽子糖,边上的齐夫人凑过来一瞧便眉开眼笑了,打趣道:“哟,顾大人真是有心,人来不了,还眼巴巴地让人给媳妇送糖来,年轻就是好啊……我们家齐天青要有几分上道就好了。”
赵玉卿虽然木讷,但到底面子薄,齐夫人不打趣还好,一打趣,她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口是心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糖,你若想吃给你。”
齐夫人忙摆手,故作夸张:“不敢不敢,我可不敢。”
马车再次缓缓启程,那小黄门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垂着手在一侧恭送。
入了宫门便要下车驾了,各家车驾亦陆陆续续抵达,有些相识的女眷说笑着一路结道而行,也有像赵玉卿这样头回进宫有些拘谨的。
因已入夏,千秋宴设在含凉殿前的大花园中,北临掖池,入了夜上了华灯,有凉风习习,很是清爽,四周佳木葱茏,远处掖池中央有台榭被白石阶环抱,大宴中央用奇花象征性地隔开,一面是受邀朝臣,一面是一并入宫赴宴的女眷,相隔而坐。
宴席未开,打头的冷菜已陆陆续续上桌,摆的也都是精致的杯盏碗箸,宾客相识的凑到一块说笑交谈,不相识的也都站着寒暄两句,直到帝后到了,众人才相继就近入座。
2
赵政的精神倒是比往日好了一些,时皇后看着也是容光焕发颇有风韵,众人行了礼,赵政便令人开宴,免去诸多礼数。
赵玉卿一抬头,便看见侍奉在赵政身侧的顾衍之了,顾衍之眉目温润,似也察觉到了赵玉卿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朝她这看来一眼,微微弯起嘴角,笑了。
赵玉卿一顿,颇有些不自在地埋了头,继而便听到上方时皇后含笑的声音:“诸位便听陛下的,莫拘谨了自个儿,只当是家宴,热热闹闹的,让人瞧着就欢喜。”
时皇后看着亦没有什么架子,只在说完这话,环顾了一圈后,又略带几分黯然地感叹了句:“可惜父亲这两年的身子不见好,来不了……”
时密元不曾露面,连时皇后生辰都未露面,众人也在意料之中。打时密元告老还乡后,仿佛当真不问朝政了一般,便是有旧日门生拜访,也一概以病推脱不见,仿佛真的老迈不堪行了一般。
见时皇后神色略带黯然,太子赵冕方才上前一步,躬身笑道:“陛下,娘娘,儿臣近日寻来不错的伶人,特献予千秋宴,博娘娘一笑。”
时皇后果然笑着应承:“快叫上来瞧瞧,让大伙儿一道热闹热闹。”
“是。”赵冕低头,随即与身侧人低语交代了几句,不多时,果然便有鼓乐响起,舞姬光着脚踩着鼓点上场,颇有异域风情,很是助兴。
就在此时,一红鼻子老头姗姗来迟,这倒是让伺候宴席的内侍为难了,环顾一圈后,找着一个空座,低着头压低了身子悄然靠近那红鼻子老头,是要请那老头入座。
红鼻子老头的步履看起来有些虚浮,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这才刚开宴呢,此人不仅姗姗来迟,还早已有几分醉意,好在内侍的反应快,及时将人引入了座,才没有闹大动静。
上头的时皇后倒是注意到了此人,略斜了身子与身侧那身量最高挑的侍女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那便是宣威将军曹大人了吧?听闻曹大人总是酒葫芦不离身,当年杨太后还在时就说过这曹某人的酒好,说他是酒仙,只是抠门得很,从不与人赠酒。你且用本宫的名义去向他讨杯酒吃吃,瞧瞧是不是如杨太后所言,此酒只应天上有。”
那侍女果真抿唇一笑,曲了曲膝行了礼,好酒配好盏,又专程让人取来时皇后最钟爱的一盏琉璃凤杯来,朝着那已经有几分醉态的曹大人而去,指了指曹大人腰间的葫芦,又指了指自己端来的凤杯,又含笑地用眼神示意是上头的时皇后要尝他的酒。
那红鼻子老头会意,倒也不似传闻中那般抠门,大笑着站起身,拔了酒葫芦上头的塞子,塞子一端与酒葫芦用红绳连着,坠在那,红鼻子老头大大方方地一手挽袖一手执酒葫芦,给那凤杯斟满了一大杯酒。
斟完了,那侍女却还不走,又好笑又无奈地指了指红鼻子老头自己桌前的小酒盏,手里比划着,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边上有同僚看不下去了,这才提醒了那红鼻子老头一句:“曹大人,娘娘吃你这杯酒,你不得敬着?”
“瞧我,该敬,该敬!”红鼻子老头这才回过味来,回身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盏,给自己也斟上了一杯,朝上头的时皇后一敬,一饮而尽,又畅快地打出了个长长的酒嗝。
那侍女这才掩嘴笑着行了个礼,将凤盏带回,要呈给时皇后。
赵玉卿所在的位置恰好离那红鼻子老头近,边上的齐夫人大概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了句:“是不是想问那丫头为什么不说话?听说是时皇后初入宫时就带在身边的侍女,为救时皇后才伤了嗓子,成了哑巴。时皇后念其功劳,很是疼爱,常带在身边的。”
伺候在身边的人,不免要身先士卒,那侍女带着酒盏回来,但这毕竟不是宫里备下的酒水,自然不敢就这么呈给时皇后,是要近身伺候的人先试毒的。那侍女倒是动作娴熟地分了一小杯出来,正要试酒,也不知是谁忽然惊呼了一声,便是时皇后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拍了拍那侍女的手背招呼了一声:“莞儿,瞧,那是不是有人在跳舞?”
3
那掖池中央的台榭是用华灯装点的,南面正对着千秋宴方向竖立着一道硕大的屏风,初时屏风后并无异样,众人还未察觉,此刻那屏风后却分明有个衣袖飘飘流云髻高耸的窈窕身姿在摆动着,只是舞姿看着颇有些奇怪。
众人大约也觉得新奇,不由得一静,可就在此时,那屏风后的人影突然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初时大家还觉得是助兴的节目有意如此安排,等了许久,仍不见那身影动弹,这才有人觉得不对,渐渐开始骚动起来。
侍奉在赵政身边的顾衍之大概也觉得蹊跷,微微皱眉,这才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调来小舟划向那湖中心,不多时,便有人慌慌张张前来禀报:“陛下,死死死……”
顾衍之眉间微凝,轻呵了句:“休得妄言。”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定了定神,改口:“陛下,掖池湖中央的台榭屏风后,死了一人,有人辨认出,是失踪了已半月有余的芳姑姑。”
这声音响亮,骚动的人群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俱是一静。
“除了死去的芳姑姑,你们上去前,可见到旁的什么人?”顾衍之开口问了句。
那人想也未想便摇头:“小人是第一个登岸的,除了倒在屏风后的芳姑姑,小人确信再无第二个人。”
这就奇怪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前一秒还在众人面前跳着舞,下一秒,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去,死了。
此时时皇后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顾衍之低眉顺眼向赵政请示道:“陛下,依臣看,还是以您与娘娘的安危为重……”
赵政略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忽听得女宾席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陛下,臣妇想去湖中央看看。”
赵政起身的动作一顿,似乎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又缓缓地坐了回来,示意顾衍之道:“与其人心惶惶而散,难得你那位名声在外的夫人在这,衍之,你派两个人,陪同顾夫人登岸瞧瞧。”
“是。”顾衍之垂眸应了声,随即抬眸看了赵玉卿一眼,当即让人将长风与观今叫来,亲自陪同赵玉卿前往查看。
毕竟,派任何人看护赵玉卿的安危,都不如一个长风管用。
赵玉卿在长风和观今的陪同下登上了掖池湖中央,如先前顾衍之派人来查探的结果一样,整个中心台榭除了倒在屏风后的死者外,再无第二个人影。长风检查过现场,摇了摇头:“夫人,确实没有丝毫可藏身之处。”
芳姑姑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的。倒下之前,众人也是亲眼看到屏风后有人影舞动的。芳姑姑身上亦无外力操纵的痕迹迫使她能够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如提线木偶般做出舞动的动作,因而至少在芳姑姑倒下前,她还没死。
且这中心湖上再无第二人,可以证实,方才那屏风后的人影,确是芳姑姑无疑。
何人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要一个人的性命,且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见赵玉卿也不回话,只专心致志地拨弄着那倒地的芳姑姑。看赵玉卿一脸严肃的样子,观今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句:“夫人可是有何发现?”
“死者如我们所见,盛装打扮过,穿的是舞袖,出现在这里,可见就是为了让她在众人面前舞蹈。身上没有明显的致死伤,但看唇色,我疑心是毒死。”
赵玉卿又环顾了四周,没有旁的可疑物,只偶尔能见到几摊水,眼下也无法确定是原先就有的,还是陆续几波划舟上来查探的人踩上石阶时带上来的。
但眼下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芳姑姑之死,并非意外,也非暴毙。但赵玉卿还是想不通,要杀芳姑姑的人是如何做到让芳姑姑在临死前还要跳上一支舞,又将时间掐算得如此准确,确保芳姑姑不会在此之前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正当赵玉卿愁眉不展时,对岸的宾客席再一次传来一阵骚动,赵玉卿一顿,当即起身朝着对岸看去,好在长风的目力好,当即向她禀报道:“夫人,看样子席间又死了一个人。”
那人赵玉卿也认识,正是先前的红鼻子老头。就在赵玉卿还在湖中心查看情况时,那红鼻子老头便毫无预兆地身子往后一仰,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边上的人当他是不慎跌下椅子,正要扶,却见那红鼻子老头只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躺在那,面貌痛苦,没了气息,四周当即一片哗然……
又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死了。
一个芳姑姑的死因还没着落,这就又来一个,赵玉卿的脸色不太好看,只招呼长风和观今道:“过去看看。”
4
赵玉卿三人回到席间时,顾衍之那边已经请了太医来查看那红鼻子老头的情况,太医给出的结论和旁人的猜测一样,那曹大人是中了烈性毒而死。
所谓烈性毒,服用后短时间内便会暴毙而亡,且中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顾衍之微微皱眉。足以可见,曹大人从中毒到毒发身亡,人尚在席面之上,未曾离开一步,即,人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服下毒的。
顾衍之神色忽然有些凝重,向赵政请示道:“臣请查验宴上一应酒水吃食是否安全。”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恐慌,吓得一个个站得离席面极远,好像生怕自己会落得和那曹大人一个下场一般,有些胆小的,已经嚷嚷着要太医为自己诊治,确认是否中毒。
倒是赵玉卿此时登岸,开口给了大家一剂定心丸:“诸位不必恐慌,方才我们入座皆是就近随意入座,凶手若真的要通过宴上的酒水吃食下毒,这会儿该出事的已经出事了,你们尚且无事,便不必担心。凶徒若是随机毒杀便也罢了,若是目的便是毒杀曹大人,就更不可能会在宴上的酒水吃食下毒了。”
赵玉卿这话说得也没错,且不说这宫中备下的席面,皆层层把关,不可能出事。就说所有人入座一事,便是大层面会根据尊卑有主次席之分,但也无法确保每个人必须入座在某个位置,其中有太多的变数和不确定性。
况且那曹大人更是最晚一个姗姗来迟,由内侍选了个空余座位引他入座,凶徒就无法事先预知曹大人会坐在哪,用哪套餐食,更无法根据曹大人的喜好引导他选定特定位置入座,因而赵玉卿自问若她是凶徒,要杀人,是不会选择在宫宴的席面下毒的。
但顾衍之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曹大人中的是烈性毒,此时身亡,事先不可能服毒,毒也必是在席面上入口的。
二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对上了视线,还是赵玉卿先脱口而出:“他自带的酒葫芦?!”
顾衍之很显然是和赵玉卿想到一块去了,微微弯起嘴角,唇畔浮现些许笑意,这才着人重点检查那曹大人自带的酒葫芦。
毕竟,宫中备下的吃食不可能出事,曹大人自己带进来的酒水是否有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果不其然,太医一验,脸色当即不妙:“陛下,葫芦中的酒,确实有毒,乃烈毒!”
那太医也不知是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又验了先前曹大人呈给时皇后的那杯酒,一验,果然战战兢兢道:“凤杯中的酒,亦是剧毒……”
这话一出,不仅时皇后的脸色一白,时皇后身侧那位险些就要亲口试酒饮下毒的叫莞儿的侍女更是险些没站稳,一阵后怕……
5
先是失踪半月有余的芳姑姑在诡异的舞姿之后陡然倒地毒发身亡,再是曹大人自带毒酒入席,饮毒酒而亡。不仅如此,那曹大人呈给时皇后的酒中,亦是剧毒。
可若说曹大人有意毒杀时皇后,时皇后向曹大人讨酒喝又并非他能事先预料到的……再者,两名死者相继死去,是偶然,还是,二人之间本就相识……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那曹石曾经是侍奉过东宫废太子的人,那芳姑姑也曾是废太子身边的侍女……”忽然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越说,还越被自己所说的话吓了一跳,略带几分颤音,“该不会是……”
说这话的是二品中书令吴光从,从前便也罢了,近几年在朝堂上是越发昏聩了,老得耳朵都听不见了,脑子明显也不如往日灵光了,时常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朝中同僚面上敬他,暗地里常嘲笑他“老翁老翁,两耳嗡嗡,脑袋懵懵”,是讽他老迈昏聩,常语出惊人不过脑。
边上有小辈意识到吴光从的老毛病又犯了,又惊又恐,私下里扯了扯他的衣袖,是让他切勿再胡言乱语。吴光从亦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硬生生把“冤魂索命”四个字给咽了下去。
但这话一出,已在众人心中扎下了一根刺,果然有年纪小的侍女没能忍住,吓得脸色一白,坐在地上直哆嗦:“婢子,婢子曾数次听到芳姑姑夜半惊醒,说是,说是冤魂索命来了,还说,还说她错了,求冤魂饶命……”
而后,芳姑姑就突然失踪了,眼下,又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死在了湖中央。
“胡言乱语!”饶是赵政一贯以仁厚自居,眼下亦是脸色一沉,厉喝出声,“来啊,将这妄言鬼神的婢子拉出去,棍杖伺候,以儆效尤!”
那婢子顿时一吓,哭天喊地,却无一人敢为其求情,那吴光从身边伺候的吴家小辈,更是早已吓得汗湿了衣衫,仿佛这板子就是打在他们吴家上下一般。
“陛下……”时皇后此番的脸色更是苍白,想到这冤魂索命之言,又想到自己也险些命丧黄泉,此时只觉得再也坐不住了,面色疲惫地向赵政请辞道,“臣妾头晕得慌……”
倒是赵政,再清楚不过时皇后在怕什么,却也并未为难她,只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皇后歇去吧,众位爱卿也歇去吧……”
时皇后如蒙大赦,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告退,座下宾客亦是纷纷行礼告退。
赵玉卿心下虽仍有太多谜团未解,但眼下这种情形,也无法再越矩多滞留,便也起身欲随众人一并告退离宫。
倒是顾衍之那边派人来找赵玉卿,还是先前那传话的小黄门,对赵玉卿恭敬道:“夫人,我家大人暂且脱不开身,但命小人前来送话,说不放心夫人,还请夫人暂且随小人去顾大人的住处歇息,待此处事罢,顾大人再与夫人一道归家。”
眼下宫里的情形,顾衍之正是要调动玄妙司之际,长风与观今一个辖十二番逻卒暗桩,一个管着中枢情报,皆难以抽身。但要放赵玉卿独自回去,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留任何人护着赵玉卿的安危,顾衍之都是不放心的。
自然,顾衍之身为天子内侍,在宫外开府前,本就是住在宫中的,那小黄门要领赵玉卿落脚的地方,便是顾衍之在宫中的住处。
6
那小黄门正领着赵玉卿要去顾衍之的住处休息,前方一道狼狈的身影便踉踉跄跄而来,看着是宫中侍女打扮,边跑还不忘边惊恐地回头张望,头发更是凌乱。也许是太过慌乱的缘故,到了中途,对方竟被自己绊倒,跌得扑在前方。直到这会儿,后面焦急追来的另几个侍女才匆匆追上,场面乱得不行。
赵玉卿脚下一顿,靠近了,才看清那跌跌撞撞的侍女的模样,恰是先前侍奉在时皇后身边的侍女莞儿,另几个追出来的也一并是侍奉在时皇后身边的。
“莞儿,莞儿姐姐……”
好不容易追上的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试图搀扶莞儿,但那莞儿才刚一碰到,便浑身一颤,似受了莫大的惊吓,奋力挣扎起来,嘴里惊恐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夫人……”那小黄门也犹豫,不知这事该管还是不管。
“她怎么了?”赵玉卿倒是没有过多犹豫,但问了也是白问,几个侍女也吓得不清,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莞儿更是神志不清奋力挣扎着。赵玉卿从一片忙乱中才抓住了莞儿的两只胡乱挥舞的手,迫使她冷静下来。
那莞儿似乎也吓了一跳,惊恐而又茫然地抬起头来,待赵玉卿看清了她的模样,这才也是一愣:“你的脸……”
莞儿原本秀美得甚至只要多施几分粉黛都能称得上美艳的面庞,此刻头发凌乱不说,两面脸颊更是一片红肿,上头是偌大的几个血掌印,触目惊心。不仅如此,脖子处依稀还可见掐痕,赵玉卿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那莞儿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咿咿呀呀地比划着,见赵玉卿看不懂,这才急了,颤抖着手在脚下的泥地里写出了一个字——鬼。
直到这会儿,那些追出的侍女才阵阵后怕地低声啜泣,替那莞儿解释道:“方才莞儿姐姐扶娘娘躺下,便要去厨房替娘娘传定神的汤食,没多久我们便听到莞儿姐姐的尖叫,莞儿姐姐不会说话,我们只听得她的叫声,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找过去时,莞儿姐姐已经被人拖进了假山后,我们找到莞儿姐姐时,四下无人,只有莞儿姐姐一人,脸颊红肿,脖子上还有掐痕……”
“你确定没有看到凶徒?”赵玉卿还是有些迟疑。
那莞儿颤了颤,似乎不愿意回想,摇了摇头,然后用双手比划遮住眼,示意当时她眼前瞬间就黑了,什么也看不见,继而便被人拖走,险些丧命。
“真的,真的是废太子喊冤索命……”直到这会儿,年纪稍大些的宫婢才面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当场,如同魔怔了一般,“不仅芳姑姑,我,我也听到了……我们这些曾经侍奉东宫废太子的人,都,都听到了废太子喊冤……下一个,下一个是不是就要杀我了?!”
死去的芳姑姑,相继出事的曹石曹大人,然后是几次险些丧命的莞儿,他们一个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事得那样蹊跷,且每一个人,都和那位已死的废太子脱不了干系,这不是冤魂索命是什么?
先帝宁宗无嗣,于宗室过继沂王赵权为太子,入住东宫。他们这些人,好些不是曾经侍奉过东宫,便是废太子曾经的门生谋客。后来宁宗驾崩,却留书给当时的杨皇后、后来的杨太后,说是赵权无能,不堪大任,要废太子。
赵权被废,出居湖州,没多久,便传出废太子于湖州王府中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后来,便有传闻,说是废太子于湖州并非自尽,而是被人谋害的,乃是当时的杨皇后与时密元所谋害,还说当今天子赵政登基名不正言不顺。
这也难怪当时皇后听到冤魂索命说时,神色会是那样恐慌,连坐也坐不住了。倘若当真是冤魂索命,头一个要对付的,必然就是昔日那些背叛东宫另谋生路的叛徒,然后就是杨皇后身边的人,继而就是他们姓时的……
7
赵玉卿皱了皱眉,知道不能容许她们再大肆议论此事,便打算先将这莞儿带去见顾衍之再说。
“我先扶你去见顾衍之。”说着,赵玉卿便弯腰低头想将莞儿搀起,却不知为何,赵玉卿搀人的动作明显地一顿,是有片刻的怔神,但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将人搀起,果真往顾衍之安排的地方所在的方向带去。